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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0月26日 星期五

當雙向情感剩下單向愛情,我們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


人到了中老年,有时候感性起来,真不避忌谈论有关生后事的话题。生性胆小懦弱的我,讨厌改变、厌恶离别,总是对生命最后一程的话题有些避忌与无视。

走在人生某个低潮,她突然沉沉地这么说:「我說,年老呀,我真希望老伴兒比我早走。」

我聽了這句話,皺起眉頭陷入思緒。頓了一頓說:「我不想聊這個,我不喜歡。」

她說:「這就是個自然會發生的事兒,沒什麼覺得避諱的。」她拿起盤中的芭樂,慢慢的咀嚼起來。

我好奇問道:「那你說說為什麼。」

她邊啃芭樂邊回說:「因為比起我,你爸比較不會照顧自己。」

「怎麼這麼說?」我繼續問,有一絲不解。

「待你有了個陪你生活幾十年的伴,你會漸漸明白的。」她悠悠說。

這天晨會後,巡房時看到讓人頗有感觸的一幕。

一位中年男士坐在病床邊發呆,靜靜的。病床上躺的是個中年婦女,不醒人事。

這一病病了兩個月-做了開顱手術,術後又做了氣管造口。臥病在床兩個月,輸過好幾包血,兩個巴掌大小的褥瘡,洗了又洗、割了又割。抗生素通過軟管注射進血液裡,針管插了又拔,拔了又插,四肢傷痕累累。这一病,似乎再也没有醒来过...

小時候養過蠶寶寶,蠶寶寶老了快死去前,背上出現了個傷口,不明分泌物把蠶寶寶黏在盒子旁。當時候年紀很小,總覺得生命還沒結束身體已經開始腐爛的景象非常可怕。当时还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为这些小生命的离去及痛苦一哭哭了好几夜。然而,长大后,尤其投入医疗服务之后,深深體會到这些或許只不过是生老病死中其中一小環節,虽然依然对于这些事还是有些逃避,但清楚明白这是你我都改变不来的常态呀!

每天清晨巡房看到的,都是同一景。妻子依然一動也不動,先生依舊坐在床邊守候。偶爾看到先生從樓下的便利商店買咖啡來病房,坐在病床邊橄欖綠色的椅子,邊喝咖啡邊看書,偶爾幫生病的妻子抹抹臉、梳梳頭。

「他的期許是什麼?」我疑惑。

在值班護士的協助下,我們翻開病患背後的褥瘡傷口检察。七八十公斤的身躯要翻个身,并没有想象中容易。费了一番力气,把衣物和尿布翻开,再小心翼翼的把伤口上层层叠叠的纱布打开。

病患背上有几个浅蓝色方块莫名贴布,看起来像是退热贴。

「這是啥呀?」我邊開紗布邊問護士。

「不知道。他先生給他貼的吧。」護士扶著病人身軀邊回答,耸眉随着嘴角迅速而短暂地往下一撇。

想必是覺得長得像退熱貼的東西可以幫助散熱就可以改善褥瘡傷口之類的...」護士接著說。當然,真正的預防與治療並非如此。

「才两个月的卧病在床,那么大的褥疮,那么糟糕的伤口...」我开始发起牢骚。

「看怎么护理啊!我们有个卧病在床七年的病患,从来没有生过褥疮。连我们这些老护士都觉得很厉害。家属的照料是很重要的,尤其这些瘫痪的病患...啊我们都跟先生说了呀,他也明白的,可能回家之后照顾不来吧。」护士嚷嚷。

病患的先生站在簾子外,若有所思。那麼多天反反覆覆巡房,他沒有問過一句話我。他看起來不太悲傷,但總讓我覺得他有些迷惘無措。是因為妻子的病情孤立无援,還是因為生活突然沒了妻子照料而莫衷一是?我一時說不上來。

結束忙碌的一天,我一個人坐在車子裡,病房里的这幕还在脑子里回荡。這刻的寧靜讓我再次想起我媽的那席話待年華逝去,你會對沉底的愛情真諦有另外一些看法。

觸景生情,當习以为常的雙向情感剩下鳏寡孤独的單向愛情,我們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



2018年10月19日 星期五

唯有爱... 不离不弃。


难得清静的产房,这天下午来了一个年轻产妇。

“大家大家!赶快准备,病人就快要生了呀!十指了!十指了!”

原本在休息的医护人员大家蜂拥而至,聚集在七号产房,有的开始准备仪器,有的忙着看胎心宫缩图等。

这是第一胎,顺产。

孩子出世,接生的大家各个道贺,好不开心,唯有产妇嚷嚷道:“我的孩子我要交到福利部。”

这刻,大家都傻了。

“妈咪,这是你的孩子,多么可爱,是个小女生。妈咪抱抱。”接生护士抱着宝宝,把小婴儿放在妈妈胸前。

产妇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再次冷冷地说:“这孩子我会把她交到福利部。”

这是个未婚单亲妈妈。今年二十二岁。

问了问,才发现,产妇与男友在半年前分手了。产妇是在怀孕八个月,家长见孩子肚子越来越鼓,带到诊所检查才发现孩子怀孕了,而前男友也不知道她已有孕在身。这天陪产妇来医院的是产妇的父母。

随着生产流程结束,产妇情绪逐渐稳定,护士再次把宝宝抱到产妇身旁。产妇心如死灰,态度冷漠到了极点。这刻凝重的空气,压迫着每个人的情绪。

“如果你不要这个孩子,我想要抚养她,你可以把孩子交给我吗?”护士长说道。

“拿去吧。”产妇不假思索,没有一丝犹豫。

“我说的是真的,不开玩笑。认认真真地。”护士长重复。

产妇点点头,态度如此坚定,没有一丝不舍。

“我和你,来自不同家庭,我们不同种族,不同宗教信仰。如果你真的不要这孩子了,我将会像自己亲生的孩子把她抚养大,她即成为我家庭的一份子,跟随我和家人的宗教信仰。你不介意吗?”

产妇摇摇头,没有一点情绪。

随后,护士长见了产妇的父母。

“宝宝,这是你的爷爷奶奶,看看爷爷奶奶。”产妇的父亲温柔地把宝宝抱在怀里,眼睛笑眯眯的,而产妇的妈妈则在一旁不由自主的流泪。

“宝宝很可爱,你们不把她带回家吗?”护士长问道。

“不了,我们没有能力抚养,我们会把宝宝交到福利部去。”产妇的父亲说道。

“女儿还那么年轻,孩子没有办法抚养的话,父母帮忙抚养,不考虑吗?”护士长再次问道。

“不了,我们不能。”产妇的父亲坚定的回应,缓缓的把宝宝递给护士。

“如果你们真的决定不要这孩子,我希望你们能够同意,让我把她抚养长大。我会好好爱她。我们即依据正常流程,办理证件... ... ”护士长说道,接过宝宝,看着手里刚出生的宝宝,笑得眼眉弯弯。

产妇的父母赞同,之后安静地离开产房。

护士长用温润的手腕接过宝宝,左看看右摸摸她,慈祥的微笑着。

“我家今年多了个新成员一起过年耶!我们家有了新成员!”护士长开心说道。

“宝贝,你好漂亮;宝贝,你别害怕。谢谢你的到来。谢谢上帝的安排,让我们相遇在这一天。你要乖乖长大。我会好好爱你的,一切都好好地。”护士长把宝宝紧紧抱在怀里... ...

母爱,像颗甘露,温柔的亲吻这干涸的大地。母爱,是一楼阳光,把这个严冬照得温暖如春。

年假结束,护士长回到工作岗位。我在产房柜台休息时,随口问道:“姐,新年快乐!有了新成员的年假过得怎样呀?”

“很开心呀!宝宝的腮帮现在圆鼓鼓的,越来越可爱... ...”她拿了张小椅子,坐了下来,兴致勃勃聊起来家里可爱的新成员。


世事繁杂琐屑, 生活磨难坎坷。

宝宝,别害怕,爱你的人,依然爱你。


唯有爱... 不离不弃。


2018年10月12日 星期五

我爱你 深深的。





那是一个上班日,一如往常。

这天在化疗间上班。来来往往的病人不多,病房里在等待化疗的病人各个安静的躺在各自的病床,耐心等候。

你就是这样,我们是你的亲人,都想帮助你,怎么你都不好好让我们帮助你呢?自己上下床会危险你知道的.... ”一个中年大叔站在一号病床旁碎念着。安静的病房,大叔的碎念声我们听得清清楚楚。冗长的碎念,没有人回应。

幹嘛啦,家人來化療已經蠻不舒服了,幹嘛在這個時候吵吵鬧鬧的,真是的。” 大叔的碎念讓坐在櫃檯填寫資料的我有點不耐煩,隨口和隔壁的同事葫達嘮叨。

我寫完資料,把裝滿針筒棉花的手推車推到病床旁,準備給病人抽血。

拉开帘子,站在窗边唠叨的大叔看着我,點點頭打了個招呼,有些尴尬的,迅速把病人旁的雜物整理好,說道:醫生好,不好意思哦,我把东西整理好,我外頭等。

病患是个带着黑色迷彩小头巾的中年妇人。她躺在病床上,安安静静的等候先生把琐碎的小事儿一一处理好。

家属离开,我走到病人旁邊,確認病人的身分及解說今天的療程后,开始帮病人抽血,小心翼翼地。

平日在家都谁在帮忙照顾呀?我边抽血边随口问问,缓解病人的紧张情绪。

我的老伴儿。她轻声的回答,脸上露出好温暖的笑容,稀疏眉毛弯弯的。

昨天才去拆了右手的石膏。上个月因为自己爬起床不小心把手摔断了。她接著說。她皺起眉頭,一些擔憂。

自己要小心哦,生病了身子虚弱,上下床铺得特别小心哦。我回应。

对呀,老伴兒擔心。” 她轻声地说,看似有些愧疚,接着又是个温暖的笑容。深邃的目光里夹杂这温和的暖流,像冬日里的阳光暖暖,淡淡地。

医生,新的药单在老伴兒那兒,有需要的話可以問問他。血抽好了,她在我离开前提醒我。

好的,那你先休息哦。待会儿护士会过来开始今天的化疗。

我把推车上的物品归位,样本整理好后,走到外头去找病患的家属要药单。

请问你是林阿娴的家人吗?我在病房外和刚在化疗间碎念的大叔拿药单子。

是是,我是她先生。大叔点点头回应说。

医生这是她的药单,上周加了一些药,我都有照单子上写的喂她吃药,改善不少,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帮我们... ...” 大叔指着单子忙解释。

好好,我看看。我接过药单迅速看了一遍。

医生谢谢你吼。谢谢吼。他诚恳的说。

没事,你先坐一下哦。我拿着药单走回柜台写资料。

来来回回五六年的化疗间,零零散散的相处画面。

耐心照料患者是多么不简单的差事儿,再说不是两三天的事儿。时间一晃就好几年。

她的笑容依然温暖,他的内心依旧温柔。



这天下班前,我坐在化疗间,重新温习了这件小事儿,仿佛听见她说:谢谢你老伴儿,你辛苦了,而他温柔回应:没事儿,你会好起来的。他们绵长的爱,一段长相厮守的情感。


我爱你,深深的。